又过了许多年。
天下，终于只剩下一种颜色。
秦王嬴政，成了始皇帝。
柳祎祎依旧在他身边侍奉，只是她的腰身不再挺拔，眼神也如一潭古井，再不起丝毫波澜。她成了一件最完美的器物，沉默，精准，且永不出错。
始皇帝似乎早已忘了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，也忘了这个女人的来历。她只是他庞大帝国里，一件顺手的、可以忽略不计的摆设。
他再也没有问过她一句话。
这天，始皇帝在整理六国收缴上来的、堆积如山的乐谱时，偶然发现了一卷来自楚地的、残破的竹简。上面用古老的楚国文字，记载着一些祭祀神灵的歌谣。
他随手展开，念出了上面的标题。
“《九歌·山鬼》？”
他皱了皱眉，对这种南方的、过于华丽柔媚的文字没什么兴趣，正要随手扔掉。
一直安静侍立在旁、仿佛与空气融为一体的柳祎祎，身体，却在那一瞬间，发生了一次极其轻微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。
始皇帝没有注意到。
他只是觉得有些烦闷，便起身在殿内踱步。
在他身后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。
那个早已忘记如何哭泣、如何欢笑的女人，那个被历史抹去姓名、只剩一具躯壳的器物。
缓缓地，无声地，张开了嘴。
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只是用口型，对着空气，一字一顿地、无比清晰地“唱”着：
她“唱”完了。
然后，她抬起头，望向窗外。
窗外，是咸阳宫永恒不变的、四四方方的天空。
但她看到的，却仿佛是很多很多年前，燕山之巅，那一道流着金红色血的、巨大的伤口。
以及伤口之下，那个握着她的手，对她说“我不会让我们走散”的少年。
他的脸，依旧那么清晰。
一如昨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