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市集像一口煮沸的铁锅。
铁匠锤声、羊膻、汗酸、尘土搅在一起,劈头盖脸砸过来。
少年走在柳祎祎左侧,肩背微微前倾,替她挡开人潮。
三年前那桩血案在他眉间钉下一枚钉子——从此旁人只当他是煞星。
布庄前,柳祎祎停步。
月白布匹垂挂,像一截被月光晒干的雪,那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颜色。
她伸手想摸,指尖离布一寸,迟迟没落下。
“哟,秦家的小子也配逛绸庄?”
声音油滑,带着私盐腌出来的腻味。
李三公子摇扇而来,身后跟着四条横肉家奴,人群自觉让开一道缝。
少年抬眼,黑得发冷的瞳孔里映出四道身影,像四具已经躺平的尸体。
他握住柳祎祎手腕,转身即走。
李三公子横踏一步,挡住去路,目光黏在柳祎祎脸上。
“开个价,这丫头我要了。十贯?二十贯?秦小子,你娘的棺材本还没凑齐吧。”
他说话时舌尖舔过齿缝,发出轻微的“啧”声,像蛇信子探路。
围观的人墙瞬间厚了三层,空气里浮起看戏的腥甜味。
柳祎祎指尖发凉,却没有再往后躲,而是悄悄攥紧了少年的袖口。
少年把她拉到身后,抬眼。
“滚。”
只有一个字,却像磨快的刀背,贴着人耳根擦过去。
李三公子愣了半息,脸上涨出猪肝色。
“给我废了他!”
四条黑影扑上。
少年迎步,身形低伏,像一道被夜色对折的闪电。
没人看清他先出的是拳还是肘,只听见接连的骨裂——清脆得仿佛铁匠铺里敲断生铁。
一息之后,地上多了四团呻吟的肉袋。
他跨过肉袋,一步一步逼近李三公子。
阳光照在他睫毛上,却映不进瞳孔。
“三年前我杀过人,”他轻声说,像在陈述天气,“再多一个,也无妨。”
李三公子想退,脚跟绊到自家家奴,扑通坐进尘土里,绸裤裆间迅速晕开一片深色。
他张嘴,却只发出母鸡被掐住脖子的咯咯声。
“阿阳。”
柳祎祎的声音穿过人墙,清而稳。
她走至少年身侧,两指捏住他袖口,微微用力。
“布我不要了,我们回家。”
少年眼中的黑潮顿了一下,缓缓退落。
他松开不知何时握起的拳,掌心四个月牙形血痕。
李三公子趁机爬起,连滚带爬蹿出丈外,回头撂话却先喷出一口哭腔:“你们——你们等着!”
人群哄笑,像看一只被扒了皮的黄鼠狼。
尘土回落,太阳偏西。
少年低头,看见柳祎祎仍攥着自己袖口,指节发白。
他伸手,把那只手包进掌心。
“回家。”他说。
两人并肩,逆着市声往城外走。
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条不肯折断的剑,一路护着彼此,也一路把流言与恐惧劈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