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三公子的报复,比风还快,比蛇更阴。
他没带家奴,只带了一纸诉状和一袋碎银。
次日傍晚,县兵举火,把秦家残破的祖宅围成一口铁锅。
罪名是现成的:当街行凶,目无法纪。
少年在院中劈柴,木屑飞如急雪。
火光映在他瞳仁里,像两粒将熄未熄的炭。
该来的,终究要来。
“阿阳!”
母亲扑出门槛,月白衫子被风吹得鼓起,像一只受伤的鹤。
少年反手把她护到身后,掌心稳稳握住斧柄。
“娘,别怕,有我。”
县尉姓杜,笑里藏刀:“秦家小子,李三公子告你伤人,随我走一趟。”
他瞟了眼少年手里的斧,补一句,“别做傻事,命只有一条。”
“若我不去?”
杜县尉挥臂,火把齐齐前倾,像一群等着撕肉的猎犬。
就在此时,大地深处传来鼓点——不是鼓,是铁蹄。
村口夜色被撕开,黑甲洪流涌入。
旗帜上,一个“秦”字,张牙舞爪,吞掉所有火光。
杜县尉的脸瞬间成了纸。
“秦……秦军!”
他掉头就跑,县兵化作鸟兽,火把丢了一地,像流萤四散。
然而秦军并不追。
他们的目标是整个村子——屠戮、劫掠、焚毁。
战马跃过篱笆,长戟挑起第一声惨叫;茅屋被火舌舔中,噼啪炸开,夜空顿时血一样的红。
“阿阳!走!”
母亲死死攥住他的手腕,往后院地窖拖。
少年却猛地挣开——
柳家的小屋,在火海里像一片薄薄的白布,随时会化成灰。
他提着斧,逆风冲进火场。
柳家院门已被踹碎,两名秦兵倒拖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少女——裙摆掠过门槛,像被撕碎的月光。
少年听见自己喉咙里迸出一声兽吼,斧刃劈开第一名秦兵的咽喉,血珠溅在火里,嗤嗤作响。
长戟从两侧刺来,划出深可见骨的口子。
他感觉不到疼,只盯着那双被按进泥里的眼睛——
柳祎祎也在看他,眼泪被火光蒸干,只剩倔强的微光。
“带走!”
都尉鲁恒跨出门槛,黑甲映火,像一尊修罗。
柳祎祎被扔上马背,长发散进风里,一瞬便远。
少年想追,两杆长戟交叉成铁栅,把他死死钉在原地。
忽然,一支流矢破空而来,直指心口。
“小心——”
母亲扑到,像一片最后飘零的鹤羽,替他挡下那一箭。
可铁镞余劲未消,那箭仍透破衣襟,扎进他胸口。血花溅起,与母亲后心的猩红汇成同一股温热。
世界骤然静音。
他跪地,抱住母亲渐沉的身体,他能感受到自己迅速流失的体温。黑暗从四面合拢,最后一帧画面钉在眼底——黑龙般的尘火尽头,一杆“秦”字大旗猎猎招展,像巨剑劈进瞳孔;旗下,少女被拖上马背,长发一瞬飘散成烟。
少年向前伸手,指尖只抓到风。 黑暗塌下,他坠入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