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冬。
年轻人站在庭院的槐树下,身形比一年前更挺拔,也更削瘦。他只是安静地站着,就像一柄插在鞘中的古剑,所有的锋芒都收敛在内,却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气。
荆轲从屋内走出来,看了他一眼,点了点头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,“太子要见我们。”
年轻人没有问话,只是跟在他身后。
穿过重重回廊,他们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厅堂。堂上,一个面容忧郁、衣着华贵的青年正焦急地踱步。
看到荆轲进来,他立刻迎了上来,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。“先生来了。”他的目光落在荆轲身后的年轻人身上,微微一顿,“这位就是……”
“他就是我说的那把剑。”荆轲淡淡地说。
太子丹仔细地打量着年轻人。他听过关于这个少年的所有传闻——十三岁杀人,流浪一年,凶名在外。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满脸戾气、难以驯服的莽夫,却没想到,眼前的人,安静得像一块石头。
尤其是那双眼睛,空洞、沉寂,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太子丹心里有些没底,但他更相信荆轲的眼光。他屏退左右,神情变得无比凝重。
“先生,秦国已破赵,大军陈兵易水之南,亡燕之祸,迫在眉睫。”太子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,“丹愚钝,思虑再三,唯有一策,或可救燕国于万一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入秦,刺杀秦王嬴政。”
年轻人一直低垂的眼帘,在听到“嬴政”这个名字时,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这个细微的动作,没能逃过荆轲的眼睛。
太子丹继续说道:“此事九死一生。我已备好督亢地图,此乃秦王最想得到的土地。另有秦国叛将樊於期,避祸于我处,秦王悬赏千金,欲得其首级。若能以樊将军之首,与督亢地图一并献上,必能获得面见秦王之机。”
他说完,期盼地看着荆轲。
荆轲却笑了笑,看向身旁的年轻人,忽然问道:“你觉得,樊於期的头,够分量吗?”
这个问题没头没尾,太子丹愣住了。
年轻人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,身体微微一僵。他想起了在那个地下石室里,荆轲也曾这样问他:“一个女孩的命,够分量吗?”
他没有回答,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、近乎气音的回答:“够。”
“好。”荆轲点了点头,然后转向太子丹,“太子,此事若成,需两人。荆轲为主使,还需一名副使。”
太子丹立刻明白了荆轲的意思。他看向这个沉默如铁的年轻人,郑重地问道:“你可愿往?”
年轻人抬起头,迎上太子丹的目光。
他只是说了两个字。
“刺秦。”
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,像铁块在互相摩擦,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。
太子丹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,终于彻底放下心来。
他知道,荆轲说得对。
这不是一个人。
这是一把,只为杀人而存在的利刃。
太子丹长舒一口气,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。“先生大义,燕国上下,感念不忘。对了,还未请教先生姓名?”
年轻人沉默了片刻,缓缓开口。
“秦舞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