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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奇珍
这座吞噬一切的城市。每个人都在找自己的买家。
抵达咸阳的那天，天是灰的。
和燕地那种清冽的、能看到远山的灰色不同，咸阳的灰，是浑浊的，像是无数人的呼吸和欲望混在一起，凝结在天上，沉甸甸地压下来，让人喘不过气。
我被鲁恒从马车上带下来，站在一条宽阔得能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上。周围是高大得望不到顶的建筑，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马车。每个人都行色匆匆，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混合着麻木与渴望的神情。
这里就是咸阳。
鲁恒没有带我去任何府邸，而是直接把我领进了一家名为“奇珍阁”的铺子。铺子很大，里面陈列的不是寻常货物，而是刀剑、玉器、古卷，甚至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的奴隶。这里是一个交易一切的市场，包括人。
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。他要把我卖掉。
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，看到鲁恒身上的都尉军服，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。鲁恒示意他跟我来，将我带到了一个安静的内室。
“我这个奴隶，会识字，也懂一些南方的歌谣。”鲁恒开门见山地说，语气像在介绍一匹血统优良的马。
管事的眼睛亮了，他走到我面前，像审视牲口一样，捏了捏我的胳膊，又抬起我的下巴，仔细端详我的脸。我强忍着胃里的恶心，面无表情地任他摆布。
“品相不错，”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确实是块好料子。都尉是想卖个死契，还是寄卖？”
“死契。”鲁恒说得斩钉截铁。他只想尽快把我换成一笔钱，去打点他在咸阳的关系。
“好，”管事搓了搓手，“只是……这识字的奴隶虽然稀罕，但也要看买家。不如这样，都尉先把她寄放在我这儿。咸阳城里的大人物，时常会来我这儿寻些新奇玩意儿。一有合适的机会，我保证能为都尉卖个好价钱。”
鲁恒沉吟了片刻，似乎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。他来咸阳是为了整训，确实没地方安置我。
“也好。”他最终同意了，“但你要把她看好了。”
“都尉放心。”
就这样，我的归属权，在三言两语间，就被决定了。我从鲁恒的“私产”，变成了奇珍阁的“货物”。
我被带到后院一排低矮的屋子里，这里关着十几个和我一样等待被出售的奴隶。空气中充满了绝望和馊味。一个年老的仆妇扔给我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块干硬的饼子，然后就把我锁进了一间独立的小屋。
屋子很小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小小的、透不进光的窗户。
我坐下来，吃着那块能硌掉牙的饼子，心里反而前所未有地平静。
离开鲁恒，对我来说，或许不是一件坏事。他是一头随时可能发怒的野兽，留在他身边，我永远只是他发泄欲望和彰显权力的工具。
而在这里，我成了一件“商品”。
商品，只要能展现出足够的价值，就有可能被一个更有权势、也更有用的“买家”看中。
我不知道我的买家会是谁，也不知道我的命运会走向何方。
我只知道，我必须活下去。
我要在这座吃人的城里，为自己找到一个最有价值的买家。
